黄庆娇:古埃及墓葬图像背后的死亡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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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庆娇:古埃及墓葬图像背后的死亡文化

2024-07-04 03:55|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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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_ 黄庆娇(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

墓葬是以“死亡文化”著称的古埃及文明的主要遗存,来世永生信仰是古埃及文明的重要特点,外化为墓葬建筑、丧葬仪式、随葬品、墓葬图像和铭文。可以说,墓葬是古埃及文明的历史见证,墓葬图像则反映了古埃及人的精神世界和社会生活,是我们了解古埃及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的重要切口。古埃及文明的礼仪和信仰、神圣王权理念、天地宇宙观,以及社会、国家问题都可以通过对墓葬图像的解读得以窥见。

墓葬图像背后的核心问题是死亡观念。死亡意味着什么?如何克服死亡带来的恐惧?在这些问题上,古代不同民族形成了各自的死亡观。两河文明对死后世界的存在抱有怀疑态度,认为人因今生的成就而留名于世。古埃及的《竖琴手之歌》则表现出古埃及人对死亡的矛盾心理,它既唱诵出古埃及人对死后世界的怀疑,又表达出其对死亡的敬畏及不惜一切代价克服对死亡的恐惧的努力。[1]正是死亡带来的恐惧迫使古埃及人构造出关于死亡和死后世界的丰富想象及知识体系。总体来说,古埃及墓葬图像提供了古埃及人对理想来世的想象画面,也是保证死者顺利实现复活再生的媒介。

古埃及人认为死亡并不意味着一个人彻底消失,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之中。他们认为,死者是由巴灵魂、卡灵魂、木乃伊、心及其名字构成的(图1),将死者视为宗教神圣性、物质性及社会性的集合体,认为在彼岸世界生活的死者兼有此岸世界的身份地位,具有超越性。

图1 古埃及新王国时期第十九王朝贵族阿蒙尼姆赫特墓葬浮雕片段,画面从左至右为荷鲁斯神的四个儿子,手持死者的不同组成部分——木乃伊雕像、卡灵魂、巴灵魂、心,周围的铭文提到死者的名字,画面最右边为跪在供品桌前的死者。图片引自:TAYLOR H J. Death and Afterlife in Ancient Egypt[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1: 15

在古埃及人眼中,生与死不是完全割裂的:他们将死亡和复活的过程看成一个太阳循环,每天循环往复,并通过和冥神奥赛里斯的结合,融入自然宇宙循环之中,获得永恒的生命。后期埃及时期一副人形石棺上的丧葬经文表达了古埃及人关于人死后复杂的构成和存在方式的看法:

奥,你们拖走“巴灵魂”带给他,愿你的身体与他(“巴灵魂”)结合,他的心将开心!愿他的“巴灵魂”进入他的身体和他的心。把他带到神舒、盖伯和阿图姆那里。奥,赫里奥波利斯“奔奔之屋”(指代神庙)的众神,愿他的心如太阳神拉一样属于他,愿他的心如亥普瑞(指清晨的太阳神)一样属于他。纯净你的“卡灵魂”、你的“巴灵魂”、你不朽的木乃伊,奥,奥赛里斯,西方最前列者![2]

本文将通过古埃及墓葬图像的三个案例来讲述古埃及人对死亡和死后世界的理解,以及背后所隐含的他们对自然世界和社会国家的认识。

希拉康波利斯第100号壁画墓的“暴力”图像

涅伽达文化晚期的希拉康波利斯第100号壁画墓(公元前3250年左右)是迄今所知古埃及最早的彩绘壁画墓,出土地希拉康波利斯(Hierakonpolis)是古埃及逐渐形成统一国家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的区域文明中心。该墓葬现已被毁,墓室壁画(图2)则在19世纪末被发现,整体切割后运至埃及开罗博物馆保存。

图2 考古学家格林(F. W. Green)绘制的希拉康波利斯第100号墓西南壁的壁画,现藏于英国牛津大学格林菲斯研究所。图片引自:BESTOCK L. Violence and Power in Ancient Egypt[M]. London; New York: Routledge, 2018: 28

这幅长近4米、宽1.5米的彩绘壁画原本绘制在墓葬的西南壁,底色为黄色,可能是画匠意欲表现尼罗河周围的沙漠环境。画面被五条白船和一条黑船分割,船头出现抛锚固定,说明壁画可能试图再现船停靠在尼罗河畔接近沙漠的地方的情景。船体周围出现了一系列人物打斗、狩猎的“暴力”场景,关于这些图像之间的逻辑关系,学界目前还较难形成统一的认识,有人认为其表现的可能是一种丧葬仪式。

仔细观察场景的核心内容——抓打敌人和狩猎动物的图像,会发现实施暴力的人物身形高大(以下简称“大人物”),服饰特别,腰间普遍绑着带子,象征着权力身份,动作也具有仪式化的特点。这种“暴力”图像很可能是对古埃及文明早期部落首领狩猎动物及相互争斗的场景的再现。[3]一些前王朝时期的陶器、调色板、岩画及刀柄上相似的装饰图像证实了这点。例如,一件出土于阿拜多斯的随葬陶器上的纹样展示了“大人物”一手持末端呈梨形的棒子,一手拉着敌人准备击打,身后拖着尾巴似的装饰带的形象(图3)。

图3 阿拜多斯编号U-239的墓葬出土的随葬陶器的表面装饰及其图案的黑白线条图,陶器现藏于埃及开罗博物馆。图片引自:BESTOCK L. Violence and Power in Ancient Egypt[M].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18: 20

另一件随葬陶器表面则绘制了“大人物”出行到沙漠地区打猎的场景(图4),表现了古埃及早期先民的宇宙观——在他们的观念中,“大人物”控制、征服其他人和动物,维持着宇宙秩序的平衡。

图4 涅伽达文化时期的装饰陶器,现藏于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图片引自:BESTOCK L. Violence and Power in Ancient Egypt[M]. London ; New York: Routledge, 2018: 25

前王朝末期,随着古埃及国家的形成,二元对立的世界观与王权思想相结合,抓打敌人和狩猎动物的“暴力”图像成为古埃及王权观念的重要表现方式,这一图像最终被经典化。其中一种图像呈现了国王一手高举权杖,一手抓着敌人准备击打(图5、图6),这在古埃及早期国家建立后被选为表现王权的经典图式,在整个法老时期被反复使用了数千年,直到古埃及文明灭亡。

图5 新王国时期底比斯卡尔纳克神庙第七塔门上图特摩斯四世抓打敌人的浮雕壁画,约公元前14世纪。图片引自:黄庆娇. 图写权力:希拉康波利斯第100号壁画墓的“暴力”图像研究[J]. 世界美术, 2021(1): 67

图6 罗马埃及时期艾斯纳地区库努姆神庙墙壁上的浮雕壁画,展现了罗马皇帝哈德良以埃及法老的形象抓打敌人的场景。图片引自:黄庆娇. 图写权力:希拉康波利斯第100号壁画墓的“暴力”图像研究[J]. 世界美术, 2021(1): 67

而在前王朝末期表现早期国家统一及王权艺术主题的纳尔迈调色板上的图像中,高大的国王纳尔迈头戴王冠、抓打敌人的构图(图7)与希拉康波利斯第100号墓壁画中的基本一致。

图7 出土于希拉康波利斯的纳尔迈调色板的背面,涅伽达文化晚期(约公元前3050年)。图片引自:黄庆娇. 图写权力:希拉康波利斯第100号壁画墓的“暴力”图像研究[J]. 世界美术, 2021(1): 75

在调色板正、背面多处出现的打斗、战争场景里,敌人与国王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他们基本以裸体出现,姿态凌乱,或跪或跑。混乱与秩序也是古埃及二元对立宇宙观的体现——国王摧毁敌人代表的混乱力量,以维持现实世界和神圣世界的秩序。因此,“暴力”图像也体现了古埃及人自我与他者的紧张关系。秩序宇宙观与王权思想的成熟也意味着古埃及进入了国家和文明社会。

在埃及古王国早期,这种图像成为宣传王权的有力武器,在古埃及边境地区西奈半岛以岩画(图8)的形式出现,很可能用于震慑周围的异族。

图8 西奈地区“暴力”图像的黑白线条图,描绘了古埃及第四王朝国王斯奈夫鲁抓打敌人,周围铭文为“完美之神,两片土地之主,斯奈夫鲁,荷鲁斯,强壮的手臂,伟大的神。打击、征服所有异邦的贝都因人,被赐予所有生命”。图片引自:BESTOCK L. Violence and Power in Ancient Egypt[M].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18: 187

这些图像的图式基本一致,很明显是参考了同一底本。伴随古埃及文字的成熟,岩画铭文内容逐渐增多,布局日趋工整,周围还出现了类似纪念碑的框子以宣告王权统治。总之,对希拉康波利斯第100号墓的“暴力”图像的考察,是尝试从墓葬图像的角度来分析古埃及进入文明和国家的重要标志:随着王权的成熟,这种图像成为早期统治者权力身份的艺术表达并进入墓葬环境,很可能反映了古埃及人试图延续现实权力至永恒来世的愿望。后来,随着统一国家的建立,抓打敌人的图像亦成为古埃及早期国家记录国王征服四方、向外展示王权的模本。

古王国时期国王乌纳斯墓“金字塔铭文”中的复活仪式

古埃及国王墓葬图像有的出现在祭庙的墙壁上,有的则出现在深藏地下的墓室墙壁上,后者是帮助去世的国王复活再生的咒语和指引其冥府复活之旅的图像指南。下文要讲述的是一种在古王国时期国王金字塔墓室墙壁上出现的复活咒语,现代学者称之为“金字塔铭文”,其最早出现在第五王朝最后一位国王乌纳斯(约公元前2345年)的金字塔墓室的墙上。

“金字塔铭文”并非对现实世界的理性描述,而是一种仪式表演方式,以神话的方式描述死去的国王如何在冥府化身奥赛里斯,并与太阳神拉结合,转化为完美灵魂“阿赫”,随后登入天空变成猎户星获得永恒生命的过程。“金字塔铭文”中描述的复活仪式实现了文本、仪式与金字塔的统一,将金字塔的仪式空间转化为神圣世界,使国王成为神定秩序的维护者。

具体来说,乌纳斯金字塔墓葬棺椁墓室的北壁、南壁的铭文阅读方向为自西向东,西壁为自北向南,东壁为自南向北,整个棺椁墓室墙壁上的铭文呈逆时针方向运动。前墓室墙壁上的铭文阅读方向也是如此。在墓壁上这样刻写铭文,应该是为了保持其视觉上自内向外的运动逻辑,而“金字塔铭文”在墓葬建筑空间中的移动顺序与国王复活仪式的过程基本一致——墓室的棺椁象征天空女神努特[4],棺椁墓室则是冥府世界,乌纳斯为冥神奥赛里斯。乌纳斯首先在棺椁中实现复活再生,变成完美灵魂阿赫,然后进入冥府与天空的交界处(地平线),即墓葬的前墓室。棺椁墓室与前墓室相连,棺椁墓室墙上最后一句铭文为“他站在地平线大门口”[5],而前墓室墙壁上第一句铭文为“他从冥府出来”[6]。在前墓室,乌纳斯转变为“活着的阿赫”[7],并最终变成“地平线的阿赫”[8],为成为天空中的星体新生命做准备。金字塔的墓道走廊连接墓葬外面的世界,墓道墙壁上的第一句铭文指引国王“打开狒狒的阴茎(门闩),打开通往天空的大门”[9],复活后的国王将在第二天早上登入天空,与清晨的太阳结合并成为猎户星座的一员,此后将永远随着东升西落的太阳周期性地往返于天空与冥府之间。

“金字塔铭文”将国王复活再生、登入天空的仪式空间,转变为冥神奥赛里斯复活再生并与太阳神拉结合的周期性自然运动,形成宇宙每日更新的神圣时空。国王,或者说王权在古埃及宇宙秩序更新方面起着决定作用,通过神话式的复活仪式将其世俗权力与神圣权威结合起来,进而再次确立现实王权统治之合法性和权威性。“金字塔铭文”所代表的复活仪式以精美的象形文字的形式装饰在金字塔墓葬的墙壁上。后来,这种咒语还出现在贵族墓葬以及帝王谷墓葬、石棺、木棺、纸草、石碑等丧葬建筑和物品上。其中,中王国时期以木棺为载体的铭文称为“木棺铭文”。到了新王国时期,文本又融入开口仪式及《亡灵书》等新的丧葬仪式和经文之中。在国王墓葬空间装饰以丧葬仪式内容的模式在后来的帝王谷墓葬中也得到延续,形成了一系列更加复杂详细的指引国王在冥府世界复活再生的图像和铭文体系,包括描述死去的国王化身夜晚的太阳在冥府世界经历12个小时复活之旅的“冥府之书”,以及描述国王在冥府的复活之旅需要经过12道门的“门之书”(图9),这些图像和铭文装饰在墓葬走廊和墓室墙壁上,使整个墓葬演变为死去国王通往来世的“转化装置”。尽管墓葬形制和图像内容发生了变化,但其背后的来世信仰没有发生根本改变。

图9 新王国时期第十九王朝谢提一世位于帝王谷的墓葬里的壁画“门之书”的片段,显示死去的国王化身夜晚的太阳,其在冥府的旅程被划分为12个小时,每个小时要穿过一道门,这道门形似新王国时期神庙的塔门。图片引自:TAYLOR H J. Death and Afterlife in Ancient Egypt[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1: 199

中王国时期贵族库努姆霍泰普墓葬图像中的祭祀仪式

古埃及贵族墓葬一般被称作“马斯塔巴墓”,在阿拉伯语中意为“板凳”,这些墓葬一般由公开的祠堂和隐蔽的墓室组成,因祠堂形似“板凳”而得名。古埃及贵族墓葬的图像通常位于公开的祠堂的墙壁上,隐蔽的墓室里一般没有装饰图像,这意味着古埃及人希望这些图像被观看。从宗教功能而言,贵族墓葬图像旨在营造一个死者死后生活的新的宇宙世界。现代埃及学界一般使用术语“日常生活场景”来统称贵族祠堂壁画的内容,包括“死者在尼罗河和沙漠狩猎”“工匠们制作丧葬用品”“死者坐在供品桌前享用供品”“死者工作”“宴饮”“宗教节日仪式”等。这些墓葬图像描述的活动并不一定在现实世界发生过,而是一种模式化的场景再现。古埃及人试图凭借这些图像保留死者生前的身份地位信息,完成继续供养死者“卡灵魂”的祭祀功能,使之获得永恒生命。这里以中王国时期的一个地方贵族库努姆霍泰普的墓葬祠堂壁画(约公元前1900年)为例加以说明。

库努姆霍泰普墓葬祠堂为前后相连的两间房屋,工匠在较大祠堂四壁下方以阴雕形式刻写墓主人的自传铭文,阐释了设计及修造这座墓葬的目的:

他(墓主人库努姆霍泰普)修筑它(墓葬)作为自己的纪念物……使自己流芳百世,使自己在墓葬内得到永生。……因此,我修建墓葬,在墓葬祠堂内放置我的雕像,并向其进献供品,包括面包、啤酒、葡萄酒、熏香和肉,分配给我的“卡祭司”。……所需的供品以及供品咒语都放置在每个我制造的纪念物里。[10]

从这段铭文可以看出,修建这座墓葬及其祠堂是为了使死者留名后世,得到后人的祭祀。除了进献实物祭品,祭祀也指在现实祭祀活动减少或者消失后,装饰的“供品以及供品咒语”可以继续供给另一个世界里的死者。当后世的观者走进祠堂观看壁画,并读出壁画内容时,也可魔法性地为死者进献供品。比如在较大祠堂的门框上以工整的象形文字铭文(图10)形式出现的“供品咒语”,以祈愿语气写就,希望后来的观者读出,为死者的“卡灵魂”献上“声音供品”。

图10 库努姆霍泰普墓葬较大祠堂门楣和门柱上的象形铭文临摹稿。图中红色箭头为作者标注的铭文的阅读顺序。图片引自:NEWBERRY E P, GRIFFITH L F. Beni Hassan(vol. I)[M]. London: Egyptian Exploration Fund, 1893: IV

“供品咒语”赋予墓葬空间以文化意义,使其成为死者“卡灵魂”永恒的居所,这种需求很可能影响了墓葬图像内容的选择及组织安排:图像中的场景的选择应该不是随意的,而是紧紧围绕为另一个世界的死者进献供品来组合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贵族墓葬图像将物理性建筑空间转化为超越性空间,阐述了古埃及人如何想象死后世界,并维持死者世界和生者世界的联系,从而克服死亡带来的恐惧的逻辑。

首先,库努姆霍泰普墓葬祠堂壁画(图11)对大祠堂东壁纸草丛狩猎图中尼罗河谷地带的各种动植物及北壁沙漠狩猎图中各种沙漠动物的刻画,再现了两种自然景观。纸草丛狩猎图和沙漠狩猎图最早出现于古王国时期国王金字塔墓葬建筑群的祭庙浮雕图像中,后来进入贵族祠堂装饰图像系统,用以强调贵族如同早期的国王,在死后世界中继续履行维护宇宙秩序的职责。

图11 大祠堂东壁纸草丛狩猎图全貌。图片由本文作者2019年摄于埃及

其次,墓葬祠堂图像会重构死者的家庭关系和社会关系。如大祠堂东壁纸草丛狩猎图中出现了墓主人的妻子和儿子,其子女也出现在小祠堂里向死者进献供品的壁画中。大祠堂北壁右下侧图像(图12)则再现了库努姆霍泰普作为地方统治者履行社会职责的画面,包括对内监督国家税赋的征收、对外接受异邦来朝进贡,并由多名“王室书吏”协助其记录各种税贡。壁画左侧图像则描绘了税赋的来源——捕捉水禽以及饲养牛羊的活动,再现了因征收税赋而形成的社会国家结构。

图12 较大祠堂北壁局部图。红圈和红框里为“王室书吏”,红色箭头指示亚洲人向右侧高大的墓主人进献“眼影”供品的互动叙述。图中右侧,墓主人库努姆霍泰普面对进献供品的亚洲人以及协助其征税的“王室书吏”(图中左下侧)。图片由本文作者于2019年摄于埃及

最后,大祠堂南壁图像(图13)再现了墓主人接受供奉的场景及相关祭祀仪式。壁画中倒数第二行和第三行为面朝供品桌前的墓主人走去的两队人,牵着、举着各种牲畜和农产品,包括牛(母牛、公牛)、羊(羚羊、曲角羚羊)、鸭、鹅,以及莲花、纸草、啤酒和面包。这些物品亦可见于东壁的纸草丛狩猎图、北壁的沙漠狩猎图等。南壁下侧嵌入隔层的图像为“假门”,是死者的“卡灵魂”从彼岸世界回到现实世界享受供品的通道,即现实世界和来世世界的连接处。南壁下侧是墓主人棺椁所在的隐秘的地下墓室,死者的“卡灵魂”通过“假门”来到现实世界,并以墓壁上高大的形象显现。这座墓葬成为死者死后继续生活的空间,而祭祀死者、保证死者的“卡灵魂”存在则是墓室壁画的重要宗教功能。

图13 库努姆霍泰普墓葬大祠堂南壁壁画黑白线条图。红色箭头指示参与供奉祭祀仪式的人群面朝供品桌前的墓主人的互动叙述。图片引自:NEWBERRY E P, GRIFFITH L F. Beni Hassan (vol. I)[M]. London: Egyptian Exploration Fund, 1893: xxxv

这些为完成虚拟的祭祀仪式而组织的墓葬图像与墓葬空间内现实的祭祀仪式相得益彰。在东壁的纸草丛狩猎图后还有一间较小祠堂,正中央的基座上摆放着死者的雕像,现在雕像已不存,只留下基座,这个空间可能是墓主的家人以及后人在各种节日祭奠死者的地方。死者的三维雕像与两侧墙壁描绘死者儿女进献供品的二维图像组合起来,形成了视觉化的祭祀仪式,将现实的祭祀仪式通过石质媒介保存下来(图14)。

图14 较小祠堂中央的雕像基座及两侧墙壁上斑驳的壁画(左图)描绘了墓主人的儿女向死者雕像进献供品的情景,由本文作者2019年摄于埃及;右图为作者所绘,展示了小祠堂墙壁画像的布局。

两间祠堂以一道门相连,墙壁上装饰的壁画内容使整个祠堂建筑空间变成了具有象征意义的祭祀空间。大祠堂东壁的尼罗河狩猎图、北壁的沙漠狩猎图及视察征收牲畜税和贡品图、西壁的制作丧葬用品活动图、南壁的死者坐在供品桌前享用供品和祭祀仪式图,以及小祠堂图像展示的供奉仪式,都涉及尼罗河谷和沙漠这两个古埃及重要的地理空间,以及死者生前的工作、娱乐及其为死后所做的准备和丧葬仪式,还有其死后继续接受供品的情景,构成了一位贵族从生到死,再到复活再生的图像史。

结语

墓葬建筑是关于死亡以及死后世界空间想象的媒介,它不仅是一个物质空间,还包括建筑上的图像所营造的文化空间。这些图像既是为死者准备的,也是为观者设计的。使生者世界与死者世界保持交流互动是古埃及墓葬图像的核心特点:古埃及墓主人设计、建造死后永恒的居所,其中装饰的墓葬图像成了其施展权力、身份、地位,实现复活再生和祭祀仪式的媒介。总之,墓葬图像具有超越墓葬的现实意义,展现了古埃及人对自我与他者、天地宇宙、神话思想、国家-社会-家庭关系的看法。实际上,古埃及墓葬图像所描绘的死后世界与的现实世界存在着密切的互动关系,这也是古埃及人试图克服死亡的逻辑所在。

[1] 蒲慕州. 尼罗河畔的文采[M]. 台北: 远流出版社, 1993: 191-193.

[2] ASSMANN J. Death and Salvation in Ancient Egypt[M]. Ithaca and London: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2005: 88.

[3] CASE H, PAYNE C J. Tomb 100: The Decorated Tomb at Hierakonpolis[J]. The Journal of Egyptian Archaeology, 1962 (48): 5-18.

[4] SETHE K. Die Altaegyptischen Pyramidentexte[M]. Leipzig: J.C. Hinrichs'sche Buchhandlung, 1908-1922: 616d-e.

[5] 同上, 255a。

[6] 同上, 257c。

[7] 同上, 318c。

[8] 同上, 350c。

[9] 同上, 502a。

[10] NEWBERRY E P, GRIFFITH L F. Beni Hassan vol.1[M]. London: Egyptian Exploration Fund, 1893: 65-66.

(原载于《信睿周报》第1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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